那座山看上去什麽都沒有，甚至只能看到一大片黑影，距離這麽遠還能發現自己的父親，可見謝雨的視力絕對強悍。

這只是一般人的看法而已。

在發現事實之前，仇無衣的看法也是這樣。

沖擊的事實令他一時半會吐不出半個字，這件事，雖然之前也曾經有過一些想象，但是全然預料不到現實與想象之間的差距竟然如此誇張。

“那個就是我爸爸，謝震。”

謝雨看到仇無衣的表情，就知道他大概看出來了。

“令尊身體真好……”

仇無衣嘆了口氣，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親。

“那裏有人？怎麽看都不像啊。”

沙業將手掌放在額前向著謝雨所指的地方望去，除了黑黢黢的小山以外，那裏什麽都沒有，如果說有人隱居在那裏，至少應該有茅屋，或者山洞之類的東西才對。

“阿淩？你怎麽了？”

範鈴雨扯了下淩戚的衣領，她發現淩戚的表情和仇無衣差不多，一副被什麽東西嚇傻了的模樣。

“不從那兒走行嗎？”

呆了半響，淩戚才動了動嘴唇，以差不多今生今世最好的態度小聲懇求道。

“放心，有我在，你們都跟著我，小心不被發現就行。”

謝雨捶了下胸口，表示有他在，沒問題，躡手躡腳地向前摸索而去。

程鐵軒，沙業和範鈴雨雖然看不懂另外三人那種啞謎一般的做法，卻也意識到謝震這個人絕對非常難以應付，於是就聽從了謝雨的意見，一起悄悄地跟著。

行了幾裏路，仇無衣聽到空氣中漸漸地多了一種聲音，人的呼吸聲。

形容一個人打呼嚕，有時候會用到“驚天動地”這個詞，這是誇張的表現手法。

可這個呼吸聲卻是貨真價實的，那就是一個人在呼吸，但這聲音比得上魔獸的咆哮。

遠方那一座小小的山，現在已經看得清輪廓。

這一次，還沒弄清楚事情原委的人全都清楚了，程鐵軒幹脆兩腿一軟直接坐到了地上，沙業和範鈴雨倒是一副嘖嘖讚嘆的模樣，感慨這世間造化之神奇。

這座山，就是一個人。

上一代百邪一族總帥，謝震。

山不算太高，不到二十米，如果它真的是一座山，可能連吸引眼球的能力都沒有。

換成人就不同了。

謝震盤膝坐在大地之上，占了方圓數百米的一大片位置，周圍堆積著厚厚的一層魔獸骸骨，由於常年過著野人的生活，謝震已經滿頭白發，而且長得像披風一樣蓋滿了全身。

不光是身軀巨大，謝震的肌肉也發達得令人咋舌，脖子部分已經幾乎看不見了，暴增的肌肉塊將他的頭與身體連在了一起，雖然看上去有點搞笑，但親自面對他的人只能感覺到恐怖的壓力。

他看上去不像是在睡覺，因為喘息聲還很均勻，也不像是在冥想，最大的可能是坐在那裏發呆。

當第一眼看到謝震的時候，仇無衣就開始考慮應對的辦法，短暫的時間之內得出的結果就是——能跑就趕快跑。

“老大，堅強點。”

仇無衣拉起了坐在地上的程鐵軒，示意謝雨繼續前行。

看到了謝震的本相之後，一行人的行動越來越謹慎了，尤其是程鐵軒，生怕自己呼吸的聲音被謝震聽到，連大氣都不敢喘。其他人雖然多少好上一些，也沒有誰敢大大咧咧地隨便出聲，小心翼翼地沿著謝雨開出的道路前進。

在開路這個工作上，謝雨似乎有著非常厲害的天賦，他的“武器”是舌頭，細長有力而且能夠隨意伸縮的舌頭足以媲美最鋒利的開山刀，並且出擊迅速，無聲無息。仇無衣跟在他的身後，清理砍斷的雜草與樹枝，讓後面的人踩不到它們，兩個人配合得相當默契。

距離謝震越來越近，仇無衣心中免不得越來越緊張，站在這裏，謝震的相貌已經基本可見——白須白發，整張臉都被須發埋在裏面，一個大大的鷹鉤鼻子特別顯眼。

腳下的大地似乎都在謝震的呼吸聲中震動，謝雨對仇無衣比了一個轉向的手勢，開始向一旁開路，用以就是繞過謝震所在的地方。

事到如今，只能一切都聽他的，畢竟一旦真有什麽危險，也只有謝雨一人能夠應對。仇無衣也將謝雨的想法用手勢傳達給後面的人。

事情看起來相當的順利，謝震也許真的睡熟了，一點都察覺不到大約在一裏路之外有這麽一群人正在企圖繞過自己。

“嗚——嗷！”

尖利的魔獸嚎叫忽然在一行人的身後響起，程鐵軒大驚失色地回頭一看，數百只曾經遇到過的那種小型魔獸不知在何時鉆出了草叢，一起張開了大嘴。

“這些畜生！故意的嗎！”

仇無衣心頭一涼，在魔獸的嚎叫聲中，謝震呼吸的聲音戛然而止。

“嗷！”

魔獸們見目的已經達到，幸災樂禍般地齊聲大叫，在首領的帶領下有條不紊地轉身就逃。

“啊啊啊啊！”

不僅是大地，天空仿佛都要隨之崩塌的怒吼震得範鈴雨立刻捂住了耳朵，被吵醒的謝震直起了腰，宛如一座有生命的大山，慢慢站了起來。

站起來的謝震足有三十米以上的高度，他睜開了一對發光的怪眼，張大了嘴到處尋覓著驚擾他睡眠的罪魁禍首。

“轟！”

大地被強而有力的腳踩得四分五裂，謝震的身軀頓時陷入了地面一半，這情形令他更加暴怒，揮動著雙手到處亂扒，厚實的山巖在他的手中和豆腐沒有什麽區別，輕而易舉地碎成了小塊。

謝震心中火大，索性身子一縮，虎吼一聲，向著高空騰躍而起。龐大的身影自太陽之下掠過，擋住了射向大地的陽光，氣勢洶洶地轟然墜地。

“不要慌！抓穩地面！”

仇無衣心知不妙，在謝震落地之前的一瞬回身猛撲，推倒了還站著的所有人，並順勢按住了不知所措的程鐵軒。

當他做完這一切的時候，腳下的大地終於激烈地撼動了起來，迎面襲來的沖擊波摧毀了地面一切東西，包括生長的樹木，一人來高的雜草，還有大大小小的獸類被風壓吹向了高空，落地摔成一灘血汙。

好在眾人反應及時，連身體素質最差的程鐵軒也在仇無衣的保護之下安然無恙。

“啊啊啊啊！”

謝震的吼聲變了，變得比剛才還憤怒，仇無衣擡頭一看，正好與那雙錚亮的怪眼直勾勾地對上。

不好。

“媽！是我！你在哪裏啊！”

謝雨向著沒有人的空中嘶聲大吼，反正已經被發現，他也顧不得隱蔽自己。

喊聲回蕩在低低的天空下，謝震的怪眼突然瞇了起來，渾身散發的暴怒像被澆了冷水一樣，一點點地冷卻。

“媽你聽見了？”

謝雨呆呆地站在地上，兇悍的怪臉竟染上了一層孩子般的喜悅。

仇無衣向著謝震的方向望去，還是看不到人，不過從謝震的反應來看，絕對是發生了某種事情。

“沒有人……一個人都看不見。”

面對仇無衣求助的目光，視力最好的淩戚搖了搖頭，連她也看不到謝震的身邊有什麽出現過。

不過所有人都看見了一個事實，那就是謝震臉上的兇狠之意片刻之間就完全消失，踏著沈重的步子一步步走向遠方，那步子對於他的巨體來說實在太小了，真的像是在陪著什麽人漫步前行。

當謝震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線另一端之後，仇無衣才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，轉身望去，謝雨竟在抽著鼻子低泣。

“謝兄，這真是令堂……說服了令尊不與我們為敵嗎？”

待謝雨的情緒稍緩，仇無衣這才緩緩開口問道，剛才著實是兇險之極，萬一真的與暴怒的謝震交戰，以這種實力差距，自己脫身雖然問題不大，全員生還可能就有些難度了。

“你看到了吧，我爸爸把自己的身體改造成巨人的模樣，腦子卻無法好好支配身體，燒壞了，和一般的魔獸沒什麽區別。我媽媽為了與他能說上話，不惜一切代價啟用了還沒成功的實驗，結果只剩下了靈魂而已，說來奇怪，爸爸還真的只聽她的話。”

謝雨遙望著謝震離去的方向，眼中又淌出了淚水。

“這……實在是……”

程鐵軒幹咽了兩口唾沫，口吐蓮花的巧舌僵在了嘴裏，什麽都沒說出來。

“令堂……也能夠聽到你的話。”

沙業虎目之中飽含淚水，因為謝雨的感動而淚流滿面。

“是啊，能聽見，要不然我們也不能確認她的實驗成功了。我，還有大哥，之所以同意和天衣聖門聯合，就是因為天衣聖門好像掌握很多靈魂相關的知識，如果完善了我們的技術，說不定有一天就能讓他們恢覆原狀。凝凝也是這麽想的，她想出去看看更廣闊的世界，帶來更多的知識才走出了這裏，所以我無論如何都要帶她回來。”

“說什麽呢，真見外，不是還有我們嗎，等學姐真和我結婚了，咱們也是一家人啦！到時候一起加油！”

程鐵軒突然瀟灑地一甩披風，伸手勾住謝雨生滿尖刺的脖頸，大言不慚地安慰道。

這招竟然有奇效，兩人你一言我一語，幾句話之間就把謝雨忽悠得忘了悲痛，仇無衣在後面看著兩人勾肩搭背的背影，向著其他人做了一個“噓”的手勢，無聲地跟了上去。

此等基情四溢的景象，隨便拆穿豈不是太不講風情？

從地圖上看，距離最近的裂縫不遠了，萬幸，真正危險的謝家祖父還沒出現，這多少讓仇無衣松了口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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